星期三, 6月 22, 2005

青春的模樣


2005 3/19 清華大學 大專盃棒球聯賽決賽and 政廷


暫時告別了三月初的冷空氣,太陽先生開心的在新竹的天空中照耀著大地。坐在駕駛座上的我,方才在出門前擦上了久違的防曬乳液,只是臉上的黑色素似乎還是爭先恐後的想要跟外面的世界打招呼。

『越接近離開學校的時候,越在意自己的外在。』心中嘆息著,一方面也珍惜著學生生活的自由自在。

轎車慢慢的駛進停車場,一打開車門,看看停車場的兩邊.....
體育館正在舉行就業博覽會,一張又一張對未來充滿不確定的臉孔在門口來來去去。

另一邊的棒球場,場邊不少選手正在為下一場比賽做熱身,同時看著正在進行的比賽;鋁棒跟實心軟木接觸的響亮金屬聲一次又一次的傳進每個人的耳朵裡頭,我不知不覺的加快了腳步往球場的方向走過去,深怕錯失了任何一個精采的play,這是一場沒有D-Live、也不會有精采慢動作重播的比賽。我走到本壘板的後方找個不會被烈日轟炸的位置坐了下來,身旁幾位負責紀錄比賽的大叔們眼睛看著比賽,嘴裡談論著這兩支球隊的優劣,我無心聽那些介於專業跟半桶水之間的評論。小小的紅線球牽引著我的視線;防守球員們一次又一次呼喊聲佔據了收聽頻道。

「注意囉!要守下來啊!」

「好!」

幾乎每次投手出手之前,類似這樣彼此打氣的聲音就會從場中傳出來。

簡易球場並沒有看台,反正也沒有幾位觀眾,當然更不會有一大群人熱情的敲著加油棒大聲的喊著「XXX、全壘打!」。即使如此,當我坐在場邊聽到來自場中央球員們相互激勵的對話、吼聲,依然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這些學生球員們的熱力。

不用擔心打不好會在網路上被攻擊、不用擔心被扣薪水,不用在意觀眾人數。可能是為了自我實現、可能是想要為校爭光,一群大男生在棒球場上揮灑汗水。出現了守備美技,同隊的夥伴會大聲的幫你喝采;發生了失誤,夥伴們會大聲的說:「NO MIND!NO MIND!」。

〝青 春〞 這兩個字突然映入我的眼簾。

思緒突然被拉回前一陣子在學校進行的民歌比賽。

直到大學的最後一年我依然沒有登上比賽的舞台為大學生活留一個聲音的印記,最終依然擔任著符合朋友們刻板印象的角色:一位拿著相機時光紀錄員。走過從前對於民歌比賽的好奇、嚮往,對於幾位畢業學長的崇拜,透過了觀景窗,我認真的看著那些實踐音樂夢的學弟學妹們。緊張、怯場、忘詞、走音或者是老練、沉穩、狂放,觀景窗上出現了各種不同的面貌,而我的視線從來都沒有自舞台上移開過;跟以前不一樣的是,我不再像以前一樣容易把自己的情緒融入歌曲當中隨著演唱者起伏,而是看著那一張張的面孔、聽著沒有經歷過社會染缸修飾的聲音陷入了各種不同的回憶;要解釋這兩種有什麼不同,那我會說,以前的我會被歌曲牽動;現在的我會因為人而牽動。

比賽的尾聲是每年競爭最激烈的樂團組,每年的此刻,可以看到一些青澀的新樂團興起,還有即將告別校園但是技巧精湛的老鳥樂團。而今年在我心中最搶眼的樂團是一個叫做〝陽光美少年〞的女子樂團。不是因為那個跟實際組成性別無關的團名,也不是因為當中有足以讓學校男生們眼睛為之一亮的美女。而是在比賽宣布名次之後,這個團的Bass手因為樂團沒有得獎當場淚灑觀眾席,樂團的其他團員們圍著那位正在哭泣的Bass手輕聲的告訴她:「沒關係,我們都盡力啦,妳也很棒,別再難過了。」安慰的聲音在那一小圈女生當中釋放了許多的溫暖,在一旁的我彷彿看到其他團員的眼框邊有著閃爍的光芒,很自然的,我拿起相機要把這一幕留下來。這是我第一次在比賽之後看見眼淚,大部分會來參加比賽的是老手,對於成績也許在意,但是落敗的那一方鮮少把真實的失落感寫在臉上;也許是因為有了心理準備,也許是因為他們把情緒吞進喉嚨裡頭,想要用胃酸去融化失落感。

「為什麼會是這樣呢?我覺得陽光比較棒啊!到底哪裡不好嘛?」

經常帶著沒有答案的問號,不斷的問自己、問別人,然後又被這個問號左右了情緒,過了一陣子才會從問號裡頭跳出來回復原來的生活節奏,只是那個問號已經在成長的歷程當中留下了一個小腳印,過了很久以後回頭發現那個小腳印,這幾個學妹們大概又會說:「哎呀!那都是以前還是小女生的時候才會問的阿,現在才不會在意呢。」

她們用樂器、歌聲還有眼淚紀錄下自己還是〝小女生〞的日子。

棒球場上開始進行了慢節奏投手戰,讓我有時間去探望一下高工時代的自己。

四年前,曾經被美術老師的說成〝平面藝術白痴〞居然自願接下了畢業紀念冊的班編跟總編。

高三的學生通常會自願染上一種叫做〝補習〞藥癮,然後近乎一整年的時間只會在家、學校教室、補習班這三個地方現身,唯一解除藥隱的方式叫做聯考;但,如果聯考對一個人產生了副作用之後,就要在過一年才會在出現解癮的機會;有少數人選擇拒絕跟傳染病接觸,把聯考當成了一場必須獨立面對戰爭。接下畢冊編輯的舉動,就像染上了另一種藥癮,只是上癮後的副作用會比那個叫做〝補習〞的藥癮豐富了一點。

房間裡開始出現了近十本外校的畢業紀念冊,學校的辦公室還放著更多可以當作編輯教材的刊物。高三的老師們在上課時總是讓學生在台下享有視覺的自由,大部分的人桌上是補習班講義或者參考書,而在我桌上的卻是一張又一張同學們的照片。下課以後大家到補習班,只有我一個人是往力行館的方向移動。身旁的好朋友總是想要探究我接下總編的原因,得到的回答大概是「不希望今年拿到的畢業紀念冊跟國中生作的質感差不多。」,當然我得隱瞞從前美術老師對我說的那一句〝平面藝術白痴〞。

在大人的眼中,高三不乖乖補習唸書而繼續搞課外活動的孩子實在是不懂得去花時間思考自己的未來。未來一直來,而我依然泡在成堆的照片、畢業紀念冊還有設計手稿當中。高三的寒假時,我跟老爸因為這件事在家裡大吵了一架,小時候經常跟爸媽頂嘴,但是沒有一次像那天一樣用吼的;作父母的總是會以孩子的前途為考量,特別是在大考當前的時刻,她們會告訴你,努力用功有好成績,日後可平步青雲。剛滿十八歲的我面對爸爸的大聲責罵,掛著眼淚大聲說:「那是我接下來的工作!總是要把它做好啊!,之後我會好好唸書準備考試的!你不要這麼激動好嗎?」那一刻老爸一定認為女兒是個任性不懂事小女生,而且叫他不要激動的小女生寫在臉上、聲音中的表情比他更為激動。

而為了拍到自己想要的校景照片,當時只會按傻瓜像機、也完全沒有看過任何攝影書籍的我跟學妹借了一台單眼像機,想要透過觀景窗找尋三年來跟自己有深刻記憶的校園場景。幾位在社團認識的學妹們完全不計較任何形式的回饋,決定幫我這個孤單的總編,或者說,她們撥開了層層的烏雲,讓我相信世界還有太陽的存在。

最終,我跟她們一起完成了畢業紀念冊、帶著一些來不及放進紀念冊中那深刻而固執的青春回憶,來到了虎尾。

上了大學之後,我決定要學攝影。
開始學攝影之後,有幸在學校大大小小的活動中,拿著相機站在第一排享受特權,一種可以透過觀景窗去留住其他人年輕時刻的特權。每張照片的背後,可能有自己當下的心情,也可能有被攝者本身在台上訴說不完的故事:或者汗水、或者眼淚、或固執、或者任性......

不管是什麼,我覺得那就像是滑壘褲上的紅土一樣,拍一拍、或者丟進洗衣機就會消失不見,事後不管是刻意在褲子上灑了多少紅土都無法完整的重現你滑壘之後的樣子,一切的一切會被放進一個叫做記憶的小櫃子中,你可以閉上眼睛回想當年的堅持與熱情,但是已經過去的時間跟事件永遠不會再回來,當年沒法參與比賽的人也無法利用重播去參加你的記憶,即使記憶的味道是如此的濃烈,讓當事人不得不揮手讓其變淡。接著,你可能再也無法想從前那樣,可以不用計較任何回報,為了一個小小的目標、或者願望,瀟灑的拋下了許多時間跟生活瑣事去寫夢;從前那個拿著站在投手丘上卻沒有任何薪水可領的大學生、經常帶著問號在腦海中或者大聲跟父母爭執的那個人再也不會出現在眼前。

「鏗!」

鋁棒擊中球心的聲音穿過了思緒,每個人都用眼睛搜尋的紅線球的位置,游擊手漂亮的把球攔下來然後傳給二壘手完成了雙殺,隨之從場中央傳來了勝利一方的歡呼聲,我趕緊拿起數位相機拍下兩隊球員在場上列隊敬禮的那一刻。在小小的液晶觀景窗當中,滑壘褲上的紅土依然清晰可見。

那是青春的模樣,可是青春過去之後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收起相機,走向棒球場另一邊正在辦就業博覽會的體育館,看著那些跟我一樣對未來不確定的臉孔,我收起了相機,輕輕的說

「再見啦,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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